法院外的雨来得突然，豆大的雨点砸在花岗岩台阶上，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。程悦心站在法院廊柱下，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皱了皱眉。
她打开公文包翻找折迭伞，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。
&ot;港岛的天气就像程大状一样善变。&ot;
雷耀扬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，手中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。雨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。他今天换了件深灰色西装，衬得肩膀格外挺括，白色衬衫纽扣松开了两颗，露出喉结线条。
程悦心下意识后退半步，高跟鞋踩到一块松动的瓷砖，身体顿时失去平衡。一只温热的手掌迅速扶住她的肘部，稳住了她摇晃的身形。
&ot;小心。&ot;雷耀扬的声音近在耳畔，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，&ot;这些老建筑的台阶总是年久失修。&ot;
程悦心触电般抽回手臂，后背贴上冰凉的廊柱：&ot;多谢，我自己可以。&ot;她强作镇定地整理袖口，却无法控制耳尖泛起的微热。
雷耀扬收回手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：&ot;我送你到停车场？&ot;
&ot;不必。&ot;程悦心终于从包里找出折迭伞，&ot;我的当事人已经无罪释放，我们之间没有继续接触的必要。&ot;
雷耀扬轻笑一声，突然向前一步。程悦心被困在他与廊柱之间，黑伞在他们头顶撑开一片私密空间。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隔绝了外界喧嚣，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。
&ot;程大状总是这样拒人千里之外？&ot;雷耀扬低头看她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&ot;还记得三天的约定吗？”
程悦心抬起下巴：“今天才第二天。”
“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，”雷耀扬见程悦心不接招又换了一套说辞，“我以为程大状应该对潜在客户会友好一点，没想到依然这么冷酷。”
&ot;我的潜在客户通常不会在法院门口堵人。&ot;
&ot;堵人？&ot;雷耀扬挑眉，&ot;我只是想请教程律师一个问题——&ot;他忽然压低声音，&ot;你真的相信陈少婷案只是警方工作失误？&ot;
程悦心的瞳孔微缩。这个问题正中她心中疑虑。作为刑辩律师，她见过太多警方办案瑕疵，但像这样明显的证据疏漏确实罕见。
&ot;你什么意思？&ot;
雷耀扬的目光扫过四周，确保无人注意他们：&ot;过去三个月，九龙区有四家夜总会被突击检查，每家都≈039;恰好≈039;搜出毒品，而且都是区的服务人员≈039;碰巧≈039;携带。更巧的是，这些夜总会都在拒绝洪兴保护费后不久出事。&ot;
程悦心呼吸一滞。洪兴是香港最大的黑帮之一，如果真如雷耀扬所说
&ot;你有证据吗？&ot;
雷耀扬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。照片上是几个警察在夜店后门与一个戴帽的男人交谈，其中一名警员正是陈少婷案的主要调查员。
&ot;我找人查的，戴帽的人是洪兴靓坤的头马阿鬼。&ot;
程悦心接过照片，指尖微微发抖，这就是录像里面栽赃陈少婷的男人，如果这是真的，就意味着警方真的与黑帮勾结栽赃
&ot;为什么告诉我这些？&ot;她警惕地问。
雷耀扬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：&ot;我说过，我需要一个不惧强权、敢为弱势群体发声的律师。&ot;他停顿片刻，&ot;而且我相信程律师的专业能力。&ot;
雨势渐大，水汽弥漫在两人之间。程悦心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雷耀扬脸上移开。他的眼睛在雨天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，像是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深潭。
&ot;程大状！&ot;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打破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。陈少婷撑着一把红伞从雨中跑来，&ot;耀扬哥，你这么久不回来！妈咪说晚上包厢有重要客人，让你回个电话。&ot;
程悦心趁机后退一步，拉开与雷耀扬的距离。她注意到陈少婷自然而然地挽上雷耀扬的手臂，而后者竟也没有拒绝。
&ot;知了。&ot;雷耀扬对陈少婷点点头，转向程悦心时表情已恢复平静，&ot;程大状考虑一下我的提议，报酬按小时计算，比你正常费率再高三倍。&ot;
陈少婷好奇地打量着程悦心：&ot;耀扬哥要请程大状？该不会夜总会又被人搞吧？&ot;
雷耀扬轻拍陈少婷的手背：&ot;阿婷，去车里等我。&ot;
等陈少婷走远，程悦心哼了一声：&ot;看来雷老板与员工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亲密。&ot;
雷耀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，随即挂上玩世不恭的微笑：&ot;程大状吃醋了？&ot;
&ot;我只是提醒你注意职业伦理。&ot;程悦心啪地打开折迭伞，&ot;作为律师，我对客户的私生活没兴趣。如果没有其他事&ot;
她转身要走，雷耀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。那一瞬间，程悦心感到一股电流从接触点窜上手臂。雷耀扬的掌心灼热干燥，与她被雨水打湿的冰凉皮肤形成鲜明对比。
&ot;程悦心。&ot;他直呼她的全名，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雨声淹没，&ot;这不是游戏，洪兴已经开始调查录像来源，他们早晚会找你&ot;
程悦心猛地抽回手，心跳如雷：&ot;你威胁我？&ot;
&ot;我在保护你。&ot;雷耀扬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，像是撕下了什么面具，&ot;从明天开始，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。如果发现异常，立刻打那个电话。&ot;
他的转变如此突然，前一秒还是玩世不恭的夜总会老板，下一秒却散发出某种凌厉气息，让程悦心想起警队里的精英干探。这种违和感让她更加困惑。
&ot;你到底是什么人？&ot;她忍不住问。
雷耀扬已经退后一步，重新戴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面具：&ot;银河夜总会老板，你的潜在客户。&ot;他看了看表，&ot;我该走了。&ot;
程悦心看着雷耀扬撑伞离去的背影，雨水模糊了他的轮廓。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，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——不是名片上的那个号码，而是一个全新的联系方式。
&ot;衰人&ot;她喃喃自语，却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公文包最里层的夹袋。
程悦心正准备发动车子，手机突然震动，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「明天夜晚10点，中环码头5号仓库。——r」
程悦心盯着屏幕看了许久，雨水从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，模糊了那个简短的署名。她应该删除这条信息，应该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和他背后的漩涡。但某种直觉告诉她，如果不去，她永远无法解开今天的种种疑惑。
她缓缓按下回复键：「为什么我要相信你？」
回复几乎立刻到来：「因为你知道阿婷是无辜的，而让无辜者入狱的警察还逍遥法外。」
程悦心深吸一口气，关上手机。雨越下越大，敲打在车顶的声音如同她杂乱的心跳。她望向窗外，法院圆顶的正义女神在雨幕中若隐若现，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