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女公子赔罪。”
&esp;&esp;他说赔罪,便卸下腰间佩刀,递到伏嫽的手边,意思不言而喻,是以命相赔。
&esp;&esp;伏嫽仰头注视着他,他刚沐浴过,周身能嗅见澡豆的香气,他戴着武冠,鬓边碎发上还有未干的水汽,他衣着整齐,谁见了都要称赞这是个看起来正经极了的少年郎官。
&esp;&esp;可她来不是要他正经的。
&esp;&esp;伏嫽伸指帮他抚着那碎发上的水滴,细指若有似无的触碰那阴丽面庞,“我杀你做什么,我要你负责呢,阿琨兄兄。”
&esp;&esp;她没等来魏琨神魂颠倒,反被魏琨死死扣住了手腕,魏琨那双眸不再平静无波,竟是狠戾森冷。
&esp;&esp;“若我现在杀了女公子,抛尸荒野,女公子觉得君侯他们会怀疑我么?”
&esp;&esp;第7章
&esp;&esp;京兆淫雨霏霏,连下了四五日雨才天晴。
&esp;&esp;伏嫽安分的呆在家里,也不外出游玩,闲来无事,便教阿雉学写字。
&esp;&esp;这日伏嫽才教完阿雉,听傅母报说伏叔牙下朝了,还不是一人归家,跟着他进门的还有家中门客贺都。
&esp;&esp;贵族门庭几乎都会豢养门客,早年间,伏叔牙受先帝器重,也有许多门客来投奔,而今这些门客怕受牵连,大半都走了,也只有贺都不离不弃。
&esp;&esp;伏叔牙奉先帝旨意去蜀地征伐西南夷时,贺都便亲身拜在了他的门下,那时贺都才十七岁。
&esp;&esp;一个敢拜,一个敢收。
&esp;&esp;伏叔牙曾举荐过贺都做了先帝的郎官,奈何一直得不到重用,先帝去后,他便辞了官,又回到伏家。
&esp;&esp;贺都结识过不少人,他做过郎中令女儿翟妙的夫子,也在市井与儒生清谈,虽是伏家的门客,但门客来去自由,京兆中不乏有豪族私下邀贺都来自家门下,皆遭其委婉相拒,贺都从不轻易得罪人。
&esp;&esp;傅母说两人神情沉重,转去了堂屋。
&esp;&esp;伏嫽让阿雉知会庖厨做一道韭王炒蛋,配上糯小米叉烧烘饭,是贺都最喜食的饭菜,伏嫽还特意交代,送去时,一定要说是她吩咐的。
&esp;&esp;前世阿母走后,戾帝对伏家接连报复,伏叔牙在贺都的建议下,主动上缴了家中积蓄,才保的一命,后来他也早早看出梁献卓忌惮伏家,劝伏叔牙辞官隐退,可这样也没躲过全族被诛灭。
&esp;&esp;伏家被灭后,贺都也从京兆消失了,待到魏琨起兵,才知他早已去到魏琨身边辅佐。
&esp;&esp;伏嫽摸到堂屋前,房门是虚掩的,能听得见里边说话声。
&esp;&esp;“陛下的意思是先不下拨粮款给徐州,我真担心徐州……”
&esp;&esp;“仆以为,陛下势必要建先太后陵园,如今陛下暂且按捺对君侯的怒怨,君侯断不能做这出头鸟,否则雷霆震怒君侯承担不起。”
&esp;&esp;伏嫽怔住,徐州连日不下雨已致灾,朝廷本该要拨赈灾粮款竟到现在还没拨。
&esp;&esp;戾帝虽住入甘泉宫,朝会依然是在未央宫举行的,戾帝登基以来,早朝频繁迟到,但近日上朝却勤快,可称得上风雨无阻。
&esp;&esp;原来是在逼迫当轴1给他逝去的母妃重建一座堪比帝王的陵园。
&esp;&esp;戾帝又喜好奢靡,处处要用钱,钱却处处不够用。
&esp;&esp;上一世也是为修建陵园,没有及时下发粮款导致徐州民反,去镇压的人就是阿翁,阿翁打了一辈子的胜仗,这次却输了。
&esp;&esp;回京兆以后,阿翁意志消沉,有一回他喝醉了酒,伏嫽听他伏在案上痛哭,口中念叨着,“那些不是反贼……那些都是吃不饱饭的百姓啊……”
&esp;&esp;她阿翁杀过入侵大楚的蛮夷,也杀过蓄谋造反的诸侯王,却杀不了被逼反的无辜百姓。
&esp;&esp;“徐州不能再等了,徐州牧数次上表,支撑不了多久。”
&esp;&esp;“仆想,若陛下不愿朝廷出这笔钱,倒是能让徐州附近的郡国支援徐州,这也算个办法,只是不能您来提。”
&esp;&esp;伏叔牙当即拍手叫好,也顾不得用晡食,提步出书房,发觉伏嫽偷听也来不及数落,匆匆去了原家。
&esp;&esp;伏嫽心内嗟叹,贺都想的是个好主意,可他们低估了戾帝的贪婪,大司农原昂提出这个建议后,戾帝甚是不悦,觉得既然朝廷连修陵园的钱都掏不出,怎么能浪费给徐州,两厢拉扯了许久,戾帝见朝中大臣多是站在原昂那边,遂直接遣身边的郎官去各州郡传诏令,地方积存的余粮皆要押送来长安。
&esp;&esp;魏琨身为郎官,也被派遣去了常山郡,常山郡本就不是富饶大郡,魏琨是空手而归,戾帝对此也没多生气,毕竟这些小地方,本来就没多少油水。
&esp;&esp;但其余州郡却遭受了一顿盘剥,徐州民怨沸腾,才彻底反了,带头的就是徐州牧,伏叔牙兵败后,朝廷又连调了几次兵才成功镇压,至此各地起义不断,朝廷能用的武将都用了,匈奴也趁机南下,冲入凉州杀了酒泉太守,到处肆虐,魏琨便被委以酒泉太守,从此蛰伏。
&esp;&esp;伏叔牙人走了,贺都还没走,伏嫽进屋一看,贺都坐在食案前敞开了肚皮大快朵颐。
&esp;&esp;“承蒙女公子款待,女公子是要仆给你办什么事?”
&esp;&esp;伏嫽坐到伏叔牙的座上,慢吞吞道,“徐州离京隶很远,贺先生所提救灾建议正好解决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问题,我不懂朝廷大事,但我想,陛下缺钱粮缺的连给徐州的赈灾粮款都不发,他是愿意地方郡国去接济徐州,还是希望地方郡国的存余能运送来长安做修建陵园用?”
&esp;&esp;贺都手一抖,木箸掉落到食案上,又连忙拿起来,道,“女公子提醒了我,我竟愚蠢如斯。”
&esp;&esp;起身朝伏嫽举袖行了一个大礼,十分爽朗的说,“女公子为仆指点迷津,仆也愿为女公子分忧。”
&esp;&esp;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,徐州会怎么样
&esp;&esp;,这不是伏嫽该担心的,她能说的已经说了,他总能有补救的办法。
&esp;&esp;伏嫽也起身回了一个大礼给他,开门见山道,“我之前在长公主府见过郎中令家的女公子,目赤而锐,面色发白,应有红痭之症,贺先生与郎中令相熟,请代为传达。”
&esp;&esp;贺都笑道,“这是件小事,只不过女公子想清楚了,朝局不是女娘们的闺阁玩闹,一旦涉足,再想抽身就难了。”
&esp;&esp;那日与魏琨对峙,伏嫽在魏琨的眼神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杀气,是忍无可忍以后才迸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