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就好像，面皮上戴着的是副僵硬的面具。
&esp;&esp;悟法回头看，身后一片黑暗, 天地静谧无声，只闻竹叶沙沙。
&esp;&esp;再往前看时。
&esp;&esp;一束金光照在他的眼皮上, 他不禁微微眯起眼。
&esp;&esp;竹林深处，竟出现座富丽堂皇的法寺。
&esp;&esp;悟法刚入明月寺，只囫囵在寺里转过，隐约记得，竹林里只有座幽深偏僻的小禅院，不曾有这样宏伟辉煌的殿堂
&esp;&esp;大殿地上铺着白玉砖，黄金柱擎着琉璃瓦。一条白玉长阶直通天阙，地上法寺已然宏伟，浮在白云上的大殿要比地上更辉煌璀璨千万倍。
&esp;&esp;他穷尽目力，也只能望见大殿翘起的一角。
&esp;&esp;“随我上西天，见真佛吧。”悟弘站在玉阶之上，回头看着他，微笑道。
&esp;&esp;空中飘来阵阵浓郁异香。
&esp;&esp;悟法一阵恍惚。
&esp;&esp;莲花飘落，霞云翻滚，琉璃瓦金光灿灿。在辉煌佛光中，殿上一尊尊怒目的金刚，慈悲的佛像，都活转过来，飞上霞云，垂眸看着他。
&esp;&esp;不知不觉，他迈上第一级玉阶。
&esp;&esp;悟弘双手合拢，走在他的前面，两人穿过漫漫霞云，来到恢弘大殿之下。
&esp;&esp;在众佛上方，端坐着位佛陀。
&esp;&esp;佛陀一手捏花，一手抚膝，作捏花相，金色佛光从他头顶漫开，金轮如日，照彻天地。
&esp;&esp;悟法心情激动，心想，这定然是众佛之佛，正殿里供奉的千世佛了。
&esp;&esp;只可惜佛头背对世人，看不见佛陀真容。
&esp;&esp;等等。
&esp;&esp;为何千世佛身体正对着他，而脑袋却背对着他？
&esp;&esp;胸口石头炽热如炭，悟法被烫得一激灵，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&esp;&esp;而悟弘已经走到佛脚下，站在玉阶尽头，朝他招手：“快上来啊，快过来啊。”
&esp;&esp;“还不快跑！”
&esp;&esp;一声怒喝自耳畔响起。
&esp;&esp;天空飘洒的鲜花变成粘稠血肉，污血铺满洁白无瑕的玉阶。霞云霎时变作了浓墨般的乌云，里面的怒目金刚眼珠迸出，裂嘴大笑，慈悲佛陀双目淌血，莲花宝座爬满蛆虫。
&esp;&esp;西天三千佛，地狱众生相。
&esp;&esp;一条条青紫僵硬的手臂从云中伸出，抓向吓呆的小和尚。
&esp;&esp;悟弘微笑问：“既见真佛，为何不拜呢？”
&esp;&esp;悟法吓得瘫软在地，眼见被抓住，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只手先于众鬼，把他牵起来，拉着他往外跑。
&esp;&esp;他跟在那人身后，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跑，脚下台阶被血肉污血染得粘稠滑腻，跑一步滑十步，不慎就要从长空直往下坠。
&esp;&esp;天空里的佛光也消失不见，脚下是片望不见底的深渊。
&esp;&esp;好在快摔下去时，那人又拉了他一把。
&esp;&esp;四周昏沉沉，快跑至最后一级台阶时，明月从乌云里漏出一角，照亮前方奔逃的人影。
&esp;&esp;悟法终于看清，救自己的人朱衣玉带，端冕垂旒，牵住自己的手臂油彩斑驳，黄泥点点，布满裂缝。
&esp;&esp;“城隍爷！”
&esp;&esp;是他小时候，跟随父母拜过的城隍爷。
&esp;&esp;城隍爷把他推出堆满血泥的台阶，小和尚跌坐在地上，再抬头，什么珈蓝宝殿，恶鬼佛陀，皆消失不见。
&esp;&esp;四周空空如也。
&esp;&esp;只有山风扫地，竹枝低头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“贼杀的。”广智揉着肚子，“寺里怎么还没送食过来，饿得我肠子都绞一起了。”
&esp;&esp;广敏：“师兄息怒，若是太饿，不如念念经……”
&esp;&esp;四周响起嗤笑。
&esp;&esp;广智劈腿坐在石阶上，笑道：“你这个兔儿精，不会念几天经，真把自己当和尚了吧？”
&esp;&esp;淡淡香气挤入鼻腔，他心中无端烦躁，肚肠饥饿更甚，“那新来的城隍也太霸道不讲理了，居然当着方丈的面，把广仁师兄给宰了，未免不把明月寺放在眼里。”
&esp;&esp;“不如把她也……”说话的人手背往脖子上一抹。
&esp;&esp;“城隍剑术通神，只怕我们应付不了。连老和尚也未必对付得了。”
&esp;&esp;“法会在即，明慈法师不想生乱。”广敏解释着，血红的眼睛溜溜转动，“奇怪，送饭的小和尚怎么还没来？”
&esp;&esp;“天天吃素，烦死啦！”广智冷哼：“好久都没尝口人肉了，明慈要是当个软蛋，咱也不必为他做事，我看，不如各自散去。”
&esp;&esp;“不如，咱投奔了那新来的城隍去？”
&esp;&esp;众妖投入寺里，少有真心向佛的，无非是打不过就加入。
&esp;&esp;如今见城隍势起，不由心思各异，七嘴八舌之际，忽而闻见浓郁的肉香。
&esp;&esp;肉香像虫子滚进他们的肠胃，勾得胃里如蚂蚁爬动，奇痒难耐。
&esp;&esp;“哪儿来的肉香？”
&esp;&esp;“是人肉的香气！”
&esp;&esp;妖僧留着哈喇子，鼻子嗅地，找来找去，最后，聚在制肉身佛的缸前。
&esp;&esp;大缸白日里散发浓郁沉香，幽沉如水，直达肺腑。人们闻见奇香，对明念法师修炼成佛深信不疑。
&esp;&esp;但到了晚上。
&esp;&esp;香气陡然添了丝丝铁腥味，在妖怪们眼里，它仿佛变成个喷香扑鼻，美味无比的肉坛子。
&esp;&esp;广智甩着舌头，滴答涎水，冲向“肉坛子”，大缸上忽而漫起金光。
&esp;&esp;金光弹开妖僧，广智在地上蠕动挣扎几下，变成条大蛇，被蜂拥而上的其他妖怪扯成了碎片。
&esp;&esp;广敏呆呆望着前方。
&esp;&esp;在法缸上，它看见一道捏花抚膝的鬼影。
&esp;&esp;影子身体正对他，脑袋却扭在另一头，不肯转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