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她听傻了,瞪大眼,死死地盯着他。
&esp;&esp;他轻笑道:“铁证如山,我都拿到手了,不夹一丝冤枉。一面是混账兄弟,一面是无辜妻儿,还有老母和族人,孰轻孰重,老爷是个聪明人,掂量掂量就知道该如何取舍。”
&esp;&esp;她只觉不妙,一把拽住他,焦急地劝阻:“家禾,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吧?就我知道的这些,我看他他……他把别人看得比自个重。老祖宗说什么长兄如父,兄姐要照看下边的弟妹。还有,还有,佛祖……菩萨……也不会同意他为了自个的事,去伤害弟弟。家禾,他死了三个弟弟,只剩了这一个,再怎么痛心,也绝不会……他不会同意的。他聪明,聪明就会想到你在做什么。他不想争,你催着他去争,他会恼,会怒。家禾,我们是奴才,惹不起他们。他们的事,让他们自己去办吧。那些钱我都藏好了,谁也拿不走,我算过账,就照如今良田精米的价,够置办一份家业。就算你做不成禾爷,那些也够我们花了。你别去,别去做好不好?”
&esp;&esp;若只为填饱肚子,他有一万种活法。这些蠢货能一辈子逍遥快活,全靠祖宗荫庇。他没投个好胎,处处不得志,想要翻身,只有爬得够高,才能让子子孙孙有奔向荣华富贵的机会,至少不会再卖身为奴。他死了以后,将是宗祠里最高的牌位。
&esp;&esp;大老爷确实不愿意背叛兄弟,但她才见过大老爷几回,看不准。他琢磨了几年,早摸透了,算准了赢面很大才会走这步棋。她和他不同,胆小谨慎,本就不该跟她提,让她跟着操心、担心。
&esp;&esp;他含糊应付:“我回去再琢磨琢磨。”
&esp;&esp;她大喜过望,“好!”
&esp;&esp;她靠近,踮起脚,想把藏钱的地方悄悄地告诉他。
&esp;&esp;他时刻防备着,立马躲开。
&esp;&esp;今晚要磨豆腐,那两个婶子随时可能起身,这么要紧的事,万一被偷听去就不好了。
&esp;&esp;留到下回再说吧。
&esp;&esp;他回房换了衣裳,吹灯躺下,人还没睡着,就听家安在外边喊话,说老爷在打听他回了没有。
&esp;&esp;他答应一声,翻身起来,简单收拾过,即刻去见。
&esp;&esp;大老爷传他去见,竟然不是羡云鹤,而是后院无名居。
&esp;&esp;这不同寻常。
&esp;&esp;他将手插进怀里,摸到那些纸,踏实了,路上将要说的话又过了一遍。
&esp;&esp;大老爷背对着门,仰头在看墙上的字,听到他进来,冷声说:“别的都退下,你把门关上,我有几句话要问你。”
&esp;&esp;这口气亦不寻常。
&esp;&esp;家禾心里有了数,将信件摸出来,送到方桌上,跪下坦诚:“老爷,这些是……”
&esp;&esp;大老爷转身,横眉怒目质问:“你搜罗了五老爷的罪证,立了大功,在等着我放赏?”
&esp;&esp;盛怒之下,耳目不通。
&esp;&esp;家禾没有急着辩解,安静地跪着。
&esp;&esp;“要不是至忠来信,我都不知道手底下还有你这个以一驭万的大能人,哼!”
&esp;&esp;大老爷拿起面上这一封,没看完就拿不住,掉落了也没心思捡。两人隔着五六尺,仍能听清喘息声,家禾又静下心等了会,等到他掀开第一封,去拿第二封时,才说:“小的花几个钱就能打听来,别人也能。老爷,这事瞒不住。”
&esp;&esp;大老爷连骂了几声竖子混账,转头盯上他,气到口不择言:“怎么,你要来教我办事?大义灭亲,押着他去报官,还是上个折子,叫皇上斩了他,为自己立个铁面无私大牌坊,将来好进都察院?”
&esp;&esp;家禾伏地磕头,缓缓说:“五老爷是从犯,贪赃不枉法,罪行未发,退赃自首
&esp;&esp;周家贪污时,他拿了好处,但没有利用职权直接为对方办事。还没有查到头上的自首才有效。
&esp;&esp;,能从轻处置。此时再有人说情,多半能免罪。”
&esp;&esp;可惜那位安富尊荣,绝对舍不得送自己去受罪,一定会抵赖到底。
&esp;&esp;他这话说得中肯,大老爷的火气去了一半,扶着桌子绕到北边,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这些,是谁和你通的信?”
&esp;&esp;家禾摇头,避而不答,膝行向前,离得近了才说:“老爷,五太太惦记鹿鹤同春……”
&esp;&esp;提起这个人,大老爷又气上了,捶着桌子怒骂:“不贤妇!贪财势利,若不是她唆使,芳苓也不至于犯下这等大错。”
&esp;&esp;家禾垂头撇嘴,暗自嫌道:那位贪得无厌,手段狠辣,该死,可她也是被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坑害了。
&esp;&esp;巧善啊巧善,这就是你眼里的大好人,护着混蛋弟弟,把罪责全推给内宅的妇人,哼!
&esp;&esp;该说了。
&esp;&esp;“老爷赎人时,不得已动了那匣子。五老爷看在眼里,回头便告诉了五太太。”
&esp;&esp;一个又嫖又赌,欠下巨债。一个守着孝,吃穿有份例,额外花不了几个钱。
&esp;&esp;一个跟着他,盯着匣子看了许久。一个没打上照面,却惦记上了偷它。
&esp;&esp;谁唆使谁,不言而喻。
&esp;&esp;大老爷变了脸色,哑口无言。
&esp;&esp;家禾看在眼里,趁着这股痛快劲,又下一剂猛药:“最底下那封,是当铺出的单子,珠钗玉环,以匣计数。五太太的体己,恐怕……”
&esp;&esp;家里的东西,老母亲的私房,弟媳的体己。这几月见到的当票子,不计其数。
&esp;&esp;大老爷承受不住,四肢拉软,双手扶稳了再坐下,耷拉着眼皮,细细地问:“这一笔要赎,总数是多少?那赃银又是多少?近来这些花费,打哪出的?我听他们说,你把账交了出去,那往后……唉!老太爷问到了账房,把我叫过去,拿庄上产出说事,把我骂了一通,说老祖宗积攒的家业,败在了我手里。那些银子没交到官中,我心里有愧,一个字也不敢辩。家禾,人一做亏心事,便成了罪人,嘴上多一道坎,有话也说不出。”
&esp;&esp;赵家禾报了数目,安抚道:“那是我逼着老爷做下的,全是我的错,老爷为形势所迫,又不为私利,何罪之有?老爷,正是有了那些钱,老国公的身后事,才能办妥帖。这钱放在哪个兜,都是拿来为家里办事,殊途同归。您放心,眼下够用,至于回京一事,鲁爷自会操持。”
&esp;&esp;钱当然要放在自己兜里才叫钱,一交出去,跟扔在江心是一样的,不够他们挥霍,还会助长他们的野心,以为时时有。他编了几天才把账做平,留的钱刚够办完丧事。那鲁文风光惯了,见账上捞不着油水,势必要在背后发力,催着那些人赶紧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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