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顾盛“唔”了声,夹了一筷子酱菜,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忧虑。
&esp;&esp;妖鬼邪修忽然都消失了,要么是被正道灭了,要么,是有更大、更恐怖的妖邪出现了。
&esp;&esp;她担心是后者。
&esp;&esp;此刻的顾盛还不知道,数千里外的东海之滨落了一场神血组成的黑雨,杂七杂八的天神被李昼随手灭了大半,对应的,信仰着祂们的妖邪自然也没了兴风作浪的能力。
&esp;&esp;信仰过于虔诚的,跟着自家神主灰飞烟灭,信仰不够虔诚的,却也没了保障,邪魔们内部乱成了一锅粥,有的遁走深山,有的改头换面,重新做人。
&esp;&esp;顾盛才要提醒韦良臣,今晚得提高警惕,半开的店门砰地一声,被人从外踢了一脚。
&esp;&esp;一群赤膊大汉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,对掌柜的喊道:“切十斤牛肉,打四角好酒,再开三间上房!”
&esp;&esp;掌柜的绕出柜台,露出笑脸,一面叫小二去后厨打酒,一面好声好气地说:“小店没有牛肉,倒还有些猪头肉,正好给郎君们下酒。”
&esp;&esp;大汉们齐齐一怔,当先的一个脸都涨红了,指着掌柜的鼻子说:“你说你有什么肉?”
&esp;&esp;掌柜的瞧他神色,不爱吃猪肉么,讷讷一笑:“还有些鹿肉,今早刚从猎户手里买的,新鲜着呢。”
&esp;&esp;领头大汉嘴唇蠕动,似乎本想发怒,却被她的话噎住,其他几人却都面色发黑,手已按在了腰间。
&esp;&esp;旅店内忽然安静得可怕,一群大汉的呼吸声粗重得吓人,忽然,铛的一声,有人把刀鞘放在了桌上。
&esp;&esp;众人转头看去,只见那位慢吞吞吃着馒头的高大女子,正转过头,一双鹰眼不客气地打量着壮汉们。
&esp;&esp;两边一个对视,大汉们忽然集体打了个寒颤,方才还发红的眼睛一下就清澈了,各自挑了凳子坐下,对掌柜的说:“不,不吃肉了,来几屉素馒头就行。”
&esp;&esp;掌柜的这下松了口气,只觉得方才心跳都停了,感激涕零地望了眼那位将军气质的娘子,连忙叫人去蒸馒头。
&esp;&esp;韦良臣把刀放在了手边,却对紧绷起来的随从们摇了摇头,示意他们继续吃饭。
&esp;&esp;顾盛迟疑地问道:“韦都统,你知道那几个的来历?”
&esp;&esp;“身上一股子猪骚味。”韦良臣笑了笑,她在征讨犬夷的时候不知杀过多少妖邪,早就历练出来了,“刚刚还说碰不上妖怪,这不就来了。”
&esp;&esp;顾盛点了点头,虽然是没什么武力的文官,见识过天尊降神的她倒也不至于被几只小妖吓到。
&esp;&esp;这些猪妖还敢出来行走,看来是她想多了,周围并没有什么大邪祟,她们今天白天没遇到,只是单纯运气好。
&esp;&esp;顾盛心中因为猪妖的出现安定下来,猪妖们却都害怕极了。
&esp;&esp;天可怜见,它们好不容易从一伙儿杀妖取丹的邪修手里跑出来,又饿又累,寻思在这路边小店休息一晚,怎么还遇到这么个满身煞气的狠人。
&esp;&esp;猪妖们知道,对人来说,它们这种没阉过的猪不好吃,因而纷纷低眉顺眼,指望着能让那位将军放它们一马。
&esp;&esp;一时间,旅店变得格外安静,只能听到众人咀嚼声。
&esp;&esp;“砰!”
&esp;&esp;又是一声踹门声,吓得猪妖们齐齐一抖,众人抬头去看,只见屋外走进一人,肥头大耳,挺胸凸肚,却是比猪妖还猪妖。
&esp;&esp;一名随从忍不住问道:“韦都统,这是猪妖头领杀过来了吗?”
&esp;&esp;顾盛也露出好奇之色。
&esp;&esp;韦良臣端详片刻,摇了摇头,神情复杂地说:“不,这是个人。”
&esp;&esp;“啊?”
&esp;&esp;随从们面面相觑,不禁再次看了门口那人一眼。
&esp;&esp;那人却只盯着掌柜的,拍了拍肚子,笑呵呵地说道:“掌柜的,这个月的经制钱该交啦。”
&esp;&esp;经制钱,指的是卖酒税、鬻糟税、牙税等杂税的统称,本是筹集军费的权宜之计,已在永熹十三年被皇帝废除。
&esp;&esp;这人却又凭的哪条律法,来征什么经制钱?
&esp;&esp;顾盛当即变了脸色,韦良臣也立刻握住了裹着布条的刀柄。
&esp;&esp;掌柜的倒不曾发现她们的神色动作,连忙从柜台下取出一只包袱,送到了那人面前,赔笑道:“郑里长,这个月生意不好,您看是不是跟薛宗主商量商量……”
&esp;&esp;郑里长掂了掂包袱,便已知其分量几何,脸上笑意不减,身后却冲出十来个如狼似虎的官差,摇头叹气道:“要不是有薛宗主震慑着那些妖魔,你们这些刁民哪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啊,竟然就敢仗着她老人家慈爱心软,连几两经制钱都不肯出!”
&esp;&esp;按着佩刀的差人面色不善,似乎只要郑里长一声令下,便要上前抢掠。
&esp;&esp;掌柜的想要辩解却又不敢,面色如土,身似筛糠。
&esp;&esp;顾盛已然按捺不住,巡查不法,本就是她职责所在。她拍案而起,面色铁青:“你是哪里的里长,谁叫你来收的经制钱,你们县令莫非不知,这经制钱已经取消了八年了吗?”
&esp;&esp;掌柜的立刻拉了拉顾盛衣袖,示意她不要再说话,郑里长神情奇异地望了她一眼:“外地来的?”
&esp;&esp;“外地又如何?本地又如何?莫非此地不属大周管辖了不成?”
&esp;&esp;“娘子莫要发怒。”郑里长笑眯眯地摸着肚子,向西南方向拱了拱手,“在下的意思是,不知者不怪,我们广信县之所以收经制钱,皆是按夺天宗主的谕旨行事,这钱啊,是薜荔山仙师们抵御妖魔的辛苦钱。”
&esp;&esp;顾盛眼皮一跳,忍无可忍:“绝无可能!胡说八道!”
&esp;&esp;韦良臣则直接站起身,拔刀指向郑里长:“你敢污蔑薛宗主?”
&esp;&esp;锵锵锵!官差与韦良臣身边的随从几乎同时拔刀,刀光将烛光反射到郑里长脸上。
&esp;&esp;郑里长脸上的横肉阴影纵横,眼瞳中闪烁着奇异的光,轻笑了声,身后木门重重合拢。
&esp;&esp;“我乃是薛宗主的关门弟子,又岂敢污蔑她老人家呢?”
&esp;&esp;说话间,他的额头肿起了一颗赘瘤,油腻的脂肪几乎要从中溢出来。
&esp;&esp;脑满肠肥,竟在此人身上具象化了。
&esp;&esp;他却满不在乎,抬手一按,便将那赘瘤又按了回去。
&esp;&esp;他看着顾盛与韦良臣,笑着重复了遍:“别误会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