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记忆如潮水般退去。
&esp;&esp;窗外的阳光忽然移动了几分,将斯派达尔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,他轻轻翻过一页文件,将染血的那面压下。
&esp;&esp;他不必抬眼也能感知到那些从背后射过来的视线。
&esp;&esp;那女孩刚刚鼓足勇气的试探,被他用最冰冷的姿态挡了回去,他看见她眼中火苗骤然熄灭,一丝涩然像藤蔓在心底蔓延开来。
&esp;&esp;对不起,要再等等。
&esp;&esp;他不能让她成为那叁双目光下的第二个靶子。
&esp;&esp;而此刻,几步之遥的俞琬正低垂着头,用软布机械地擦拭着克莱恩桌上一个个陈旧的墨斑。
&esp;&esp;一个念头像团火在胸腔里烧。既然好不容易来了,既然那个最可能是幽灵兰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,她便不能在最后一道关卡前停下,什么都不做。
&esp;&esp;可那叁双眼睛…这般无形的天罗地网之下,她连组织规定走的基本身份确认都做不到。
&esp;&esp;冒冒失失千万不行,那无疑是自己跳火坑,她得找到一个机会。
&esp;&esp;总有句话说,机会青睐有准备的人,可有时机会也来自意想不到的来客。
&esp;&esp;门轴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吱呀声,俞琬攥着软布的手一顿,看见一个同样棕发且苍白的男人幽灵般出现在门口。
&esp;&esp;君舍。
&esp;&esp;女孩小脸一白,他又来了,怎么跟一缕不散的阴魂似的。
&esp;&esp;他悠闲地踱步而入,宛如在参观某个私人画廊,先是对斯派达尔行了个标准的纳粹礼,随后转向叁位“无所事事”的同僚。
&esp;&esp;“运输车队,异常信号。”
&esp;&esp;话音刚落,叁个散漫身形瞬时挺直身体,擦眼镜的停了手,翻档案的“啪”一下合上文件夹。
&esp;&esp;“你留下。”君舍的视线落在窗边那位“烟鬼”身上。
&esp;&esp;就这么,两道黑色身影便鬼魅一般消失在门外。
&esp;&esp;俞琬的呼吸沉了沉。好消息是监视的人走了两个,却多了一个更危险的,这条蛇正吐着信子在房间游走着。
&esp;&esp;棕发男人先是信步走向窗边,手指拂了拂窗帘流苏,又随手翻了翻柜子上的几本卷宗,像个在自家庄园散步的贵族青年,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,随着他的移动悄然变形。
&esp;&esp;不知不觉间,那道影子停在了克莱恩的办公桌旁。
&esp;&esp;那双琥珀色眼睛眯了眯,啊,他那位老伙计不在,倒把他的女人独自留在这儿,还真是放心。
&esp;&esp;“小女士,你还在这里。”
&esp;&esp;君舍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顶头上司就坐在一旁,径自掏出银质烟盒,“咔哒”一声,盒盖弹开折射出冷光。他并不急着取烟,只用手指反复抚摸那些排列整齐的烟卷。
&esp;&esp;“啊,君舍上校。”
&esp;&esp;这小兔应得敷衍,他一过来,那双为他老伙计擦桌子的小手明显顿了一下,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。
&esp;&esp;“我以为克莱恩会先送你回去,这里毕竟…不太适合小女士。”
&esp;&esp;阳光忽而被乌云遮蔽,室内暗了下来,女孩小手紧了紧,软布上的水渍在桌面晕开一小片痕迹来。她牵牵嘴角,扯出一个实在算不上笑的笑:“他走得急。”
&esp;&esp;想了想,又匆忙加了一句。“他手上的伤还没包扎好,我得…得等他回来的。”
&esp;&esp;君舍的唇角弯了弯,眼睛却像结了层新霜似的,“克莱恩还真是好运,有小女士这样的女朋友…如此关心惦记。”
&esp;&esp;俞琬心下正咚咚打着鼓,方才君舍在二楼的试探还让她心有余悸,他现在这样冷冷看着自己,话里话外的讥诮她听得出来,分明是对自己的回答有些不大高兴。
&esp;&esp;是不是觉得自己找理由赖在这,另有所图?
&esp;&esp;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,刚开口,旁边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来。
&esp;&esp;斯派达尔整个人都和风中残叶似的往前倾,他慌忙伸手去够桌上杯子,显是想喝口水,可就在指尖触到杯柄时,又一阵咳嗽袭来——
&esp;&esp;“哐啷!”
&esp;&esp;玻璃杯应声倒下,清水小溪般蔓延开来,泡透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,染湿了倒扣的家族相框,终也浸到了桌角那份《人民观察家报》。
&esp;&esp;俞琬循声望过去,目光在触及那片水渍时心跳加速,湿报纸…还偏偏在右下角?
&esp;&esp;她用力眨了眨眼,位置刚刚好,和温兆祥说的接头暗号分毫不差,就是他。一种电流窜过全身的感觉袭来,在某个瞬间,女孩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软布了。
&esp;&esp;冷静,一定要冷静,女孩屏住呼吸。
&esp;&esp;她想起叔叔临别时严肃的神情:“确认,再确认,宁可错过,不可冒进。”
&esp;&esp;办公室里,被这突发状况吸引注意力的,显然不止她一人。杯子倒下的电光石火间,君舍下意识向女孩方向侧身,却恰好灯下黑般挡住了窗边那人的视线。
&esp;&esp;在那片由君舍自己制造的阴影里,斯派达尔捂嘴的右手微微动了,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,在唇边极快地敲了叁下。
&esp;&esp;叩、叩、叩。
&esp;&esp;不消两秒,在窗边盖世太保调整站位前堪堪完成,快得如同幻觉,而银质烟盒的镜面反射,恰好把这一幕投映到女孩眼中。
&esp;&esp;他们在全巴黎最危险的猎犬眼皮子底下,完成了一整套接头。
&esp;&esp;那叁下,轻得像雪花落在窗台,却重重敲在女孩的心上——这不是求救的专用信号,而是暗语里的:接下来有重要情报要传递。
&esp;&esp;“需要帮忙吗,将军?”
&esp;&esp;女孩嗓音里,藏着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懂的征询,既是在问那打翻的水,又像在问:需要她做什么才能配合。
&esp;&esp;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
&esp;&esp;“不必了。”独臂将军的声音气若游丝,用仅存的右手慢慢收拾着桌上的一片狼藉。
&esp;&esp;就在方才,斯派达尔听到地板传来一声轻响,如同夜枭在黑暗里磨了下喙。
&esp;&esp;君舍已然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身侧。
&esp;&esp;这场水杯倾覆的意外给予所有人合理关注他的机会,当然也包括那个女孩。按原定的剧本,在他收拾桌面时,一张沾水的便签会掉落在又一个类似的视觉盲点上——那上面,用特殊药剂写着他所有未及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