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盘皆输。
孟夏收拾完东西,打算走。
她站在玄关换鞋,周烬的手柄一扔,靠在门上,不声不响地盯着她换。
孟夏背好书包,发现自己走不了。
周烬就站在那儿,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柄上的按键,完全没有放人走的意思。
手柄被丢进她怀里,沾着烫。
周烬耷着眼皮:“陪我打把游戏。”
无赖极了,一点道理也不讲。
“打完就能走吗?”
“赢了就让你走。”
孟夏根本不会玩,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上。
周烬随便选了个游戏,她看不出是简单还是难。
孟夏没打过游戏,全靠周烬短暂的现场教学,效果可想而知。
一开始,她的一颗心悬着,紧张得要命,周烬坐在一边,看出她的紧张,睨着她嗤笑,问她是打游戏还是上战场。
到了后面,她渐渐会了一些,倒是觉得挺有趣。
她很少这么酣畅淋漓过,一切都抛在脑后,就只有屏幕上的两个小人。
周烬快要通关的时候,她还困在第三关,孟夏以为要输了,结果他折回来救她。
这明显不是多明智的决定,最后时间耗尽,两人一起死了。
孟夏不知道这样的输赢怎么算。
周烬把手柄一扔,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。
前几天,他坐在这,听着个醉汉骂骂咧咧地走过去,没走几步,歪歪扭扭地绊倒在便利店旁边的台阶上。
便利店店主打了120,救护车来的时候,血流了一地。
周烬出了门,帮着抬,眼看着人的脸色灰败下去,没了气。
他蹲在一边,看着各种抢救的家伙往人身上安,救护车门慢慢关上。
便利店老板递了支烟给他,感叹:“估计人是不行了,人生无常啊。”
那时候,他叼着烟想,也许这也是他的结局。
在某一天,醉生梦死地倒在哪个不知名的犄角硌拉。
今天不太一样。
旁边软软的一道呼吸,挺安静,不讨厌。
甚至让人沉溺。
周烬讨厌一切让人沉溺的东西。
他烦躁地抓起钥匙,毫不客气地把人拎起来:“赶紧走。”
他今天输太多次了,再输一次,大概就永远赢不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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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要说:
窥破
周烬推开门, 钥匙转进摩托,点火。
孟夏一出来, 就看见周烬的摩托大剌剌地横在道中间, 一条腿支在地上,虎口攥着车把捏来捏去,看上去烦躁又矛盾。
天上飘起雨夹雪, 街巷漆黑湿冷,便利店也关了门, 屋檐下挂着个雪白的灯泡,幽幽地亮着。
孟夏脚步不停地走过那辆摩托车, 周烬弄着头盔, 没叫住她,漆黑的眼沉沉地盯着那道影子。
她走得急,没回头。
依旧对他避之不及。
那点同情心, 慷慨又吝啬。
周烬的手伸进兜里, 碰到烟盒, 停了片刻,越过去, 摸出粒薄荷糖丢进嘴里。
谁稀罕。
他的咬肌鼓起,把薄荷糖咬得咯嘣作响,手指点在车把上, 在心中数, 三,二,一。
拐角蹿出个黑影, 湿漉漉黑魆魆。
孟夏惊叫闭眼。
周烬哼笑,一拧车把, 车到拐角,把人往后座一丢。
孟夏还懵着,头顶被套上沉甸甸的头盔,抬起眼睛,看到笑得张狂的一张脸。
她下意识抓住手里的衣角,又倏地松开,耳朵尖泛着红。
“一个小野猫也能把你吓成这样,弱死了。”他毫不客气地嘲讽。
她也就那么点小胆。
孟夏的耳朵尖一红,垂着眼睛,又羞又恼。
刚才蹿过去的小黑猫从低矮的砖墙上探出头,湿漉漉的毛炸开,目光警惕地朝下张望。
“前些日子来的,被大猫弄丢了,胆也小,一听见动静就跑。”
他用了个也字,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她的机会。
孟夏抿唇。
也什么也。
周烬一拧油门,临走时,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煮熟的鸡蛋丢在墙角。
那猫认识他,咕噜两声,从墙头跳下来。
一人一猫,都没着没落,小黑猫也就刚断奶,怯怯地缩在巷子的那个角,饿得哀哀叫。
周烬煮鸡蛋时,也给它丢一个。
孟夏好奇探头,被他拍回来:“坐好了,再动把你扔下去。”
北风呼啸,她揪着他的领子:“不用你送,我自己走回去就行。”
他还发着烧,哪儿有让病号送人的道理。
周烬:“死不了,赖不上你。”
孟夏着急:“不行。”
周烬吹个口哨,流里流气:“男的不能说不行。”
说完,一拧车把,摩托车冲过一道石坎,她被颠得说不出话来。
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小流氓。
漆黑的雨夜,两个湿漉漉的人贴在一起,他还发着烧,身上滚烫,她的下巴缩在围巾里,衣角冰凉。
彼此的呼吸和体温真实又虚幻。
他的车骑得不快不慢,恹恹的,孟夏经过最初的心脏狂跳后,轻轻松了口气。
周烬的背后像是长了眼,她一放松,他就短暂加速。
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角,连同下面那块皮肉一起,周烬不避不躲,吹着口哨哼笑,任她折腾。
她越折腾,他越快活。
简直是不讲道理的疯子。
街巷间只有寥寥的几个人,夜市收摊回家的小贩,摇摇晃晃的醉鬼,流里流气的小混混
有人冲着他们的车打呼哨,被周烬很凶地瞪回去。
“你他妈要死?”
他在街头巷尾混多了,荤话浑话学了一堆,在孟夏面前会克制不少。
她跟他们不是一路人,他的感情奇怪又矛盾,不想放过她,也不想弄脏她。
最初的时候,他听到孟夏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。她的父亲是孟海生,就这个理由,就足以让他不想让她好过。在周烬这儿,没什么七拐八弯的大道理,爱憎都直白狂妄。
后来,他发现她够狼狈可怜的了,看着她那副半死不活的丑样子,又一阵阵地烦。
也就她骨子里那点倔和泛滥的同情心,能叫他这么来火。
摩托拐了个急弯,瘦弱温暖的身躯撞在他的后背上,她磕疼了,轻呼一声,很快又没了动静。
周烬抹了把头盔上的水:“出个声。”
太安静了,一晃神,跟死了似的。
孟夏抿着唇不理他,摩托车又是个急弯。
周烬这个人无赖,想要做成什么,总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。
她咬着牙,毫不客气地挤出两个字:“混蛋。”
他笑了,嗯一声,听不出喜怒。
“再说几句。”
孟夏吸口气,这次没再骂他了。
“你冷吗?”她问。
周烬说:“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