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襟中取出国际调查局签发的停职通知书,“同时向贵局缜密严明的工作态度致以敬意——针对前段时间,你在审讯过程中的失当行为,弗纳汀先生已经提起诉讼。原文件会由纪律委员会直接送达你本人,她们现在正在市局会客厅等你。”
&esp;&esp;琼斯还记得她与混血普利希的约定:她将暂缓对特伦蒂的追捕,以便腾出手来调查当年的血滩惨案,混血则必须稳住特伦蒂,确保她不再杀人。现在她们已经揪出了幕后的指使者,而特伦蒂却再次犯案,甚至还犯下两起一级谋杀。混血自己都面临着生命危险,仍然执意单方面撕毁协议,这意味着什么?
&esp;&esp;意味着特伦蒂已经获得‘目录’。如果她被国际调查局抓住,泽塔·欧若拉能查出是谁编写了‘目录’,并顺藤摸瓜地查到混血身上,继而查出她和阿拉明塔之间的利益输送关系。
&esp;&esp;或许她是故意的。琼斯突然意识到,又或许,自己被混血普利希利用了。
&esp;&esp;是了,是这样。混血一直以商人的身份自居,贩卖信息差是她最擅长的事。在自己利用三级机密访问权限,与阿拉明塔一起调查血滩惨案的真相时,混血扭头就和特伦蒂搭上了线。或许就连前段时间阿拉明塔遭遇的那场政治刺杀也是混血策划的。特伦蒂弹无虚发,而那一次却失手——混血许诺给特伦蒂‘目录’,以此履行帮助阿拉明塔成为独立区长的承诺。现在混血毁坏了与她的约定,是为了让特伦蒂顺利离开高山半岛,以免自己再次遭遇生命威胁。
&esp;&esp;新来的探员无法顺利开展工作,不仅仅是因为混血不配合,就连她也会保持缄默。琼斯清楚地意识到血滩惨案的性质有多恶劣,她无比希望真凶得以严惩,死者得以告慰,如果特伦蒂被抓获,‘目录’及其编写者被发现,她们全部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,这是她无法承受的。
&esp;&esp;可是…可是特伦蒂犯下那么多起命案,难道自己要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逃脱吗?琼斯做不到。她没办法抓捕特伦蒂,也没办法放跑特伦蒂,哪怕事有轻重缓急,生命的重量也无法被称量,血滩惨案的死者得以永眠于平静之中,可那些被特伦蒂杀死的人呢?她同样不能私刑审判特伦蒂,或许这可以挽救一些人的生命,但说到底,审判不是她的权力,她没有这样的权力,杀人根本不在她的人生计划当中。
&esp;&esp;她和混血同样身处于一辆失控的火车里,选生者还是死者?选多数还是少数?琼斯没有答案。她或许能够做出实际影响,可她却无法对未来可能面对的种种结果负责。
&esp;&esp;这的确是桩生意,混血支付给她的报酬是下车的机会:接过这张停职通知书,回家里去带薪休假。等事情告一段落,她还能继续当探员,在未来的人生里,她还能继续追查西瓦特兰帕集团的教母,死磕到底。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维持自己的信仰、良知、道德和意义。她或许会感到一些遗憾,但绝不会自责:她并没有临阵退缩,是教母将她赶出了专案组。
&esp;&esp;混血的脸浮现在琼斯的脑海中,她隆起的颧骨、修长的鼻梁、边缘清晰的嘴角以及那锋利的眼眦。
&esp;&esp;len&esp;sie&esp;sich&esp;hier&esp;h(在这里躺下。)
&esp;&esp;她说话时,嘴巴一开、一合,那笑里总是带着血液与黄金的腥气。
&esp;&esp;hera&esp;a&esp;de&esp;schrz(从这痛苦中解脱。)
&esp;&esp;“她自己也知道,这是纪律处分,我不过就是带薪休假一段时间。”琼斯接过通知书,“她的犯罪行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,经济犯罪科会追查到底。我也会。”
&esp;&esp;她接受了混血的酬劳。她们银货两讫了。
&esp;&esp;“我们高山半岛内部的事情,不需要外人来解决。琼斯探员,或许你回去以后,可以和局长说说阿拉明塔女士的建议:如果有时间,经济犯罪科应该多花心思,追查几年前那个虚拟货币诈骗案里超过一千三百亿巨款的下落。今年年初,鲁扎就已经被逮捕归案,但受害人想追回财产,似乎还是遥遥无期。钱都去哪儿了?真让人费解。是吧,琼斯探员。”
&esp;&esp;帕兹在提醒她。提醒她曾与混血达成过一定程度的共识,提醒她国际调查局并不是值得被她信仰的体系。帕兹在提醒她,她的心灵有多宝贵,混血支付的酬劳就有多高昂。
&esp;&esp;“小子,你家先生的身体还好吗?”琼斯没有理会帕兹,只是将停职通知书迭好,揣进口袋,不等弗纳汀回答,便抢先说“替我向他问好。昨天是我失察,这样的事,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。”
&esp;&esp;“我会转达的。”弗纳汀颔首,道“请问调查局的人什么时候可以离开?教母准备将‘花园’改造成艺术馆,免费对外开放。工期就在五天之后。”
&esp;&esp;她还要点儿脸吗?这跟要求限期结案有什么区别?自阿拉明塔遇袭的那天,她就做好了舍弃这处房产的准备,甚至在一周之内完成了前期的筹建工作,现在就等工商部门审批注册材料了。她是不是还要小心翼翼地保留案发现场,缅怀死于特伦蒂枪下的无辜灵魂,并在血滩惨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后把一楼打造成反战艺术展厅?她没准儿还会把当年作战小队成员、特伦蒂及其受害者的照片,和泽塔·欧若拉的打印在同一张纸上,悬挂于最醒目的位置,题目就叫‘谁保护我免受你的侵害’,或者‘愿英灵赦宥你的罪’,把泽塔钉上历史的耻辱柱,让她永远下不来。
&esp;&esp;“谁知道。”琼斯不胜其烦地摆手“托她的福,我已经被停职了。”
&esp;&esp;这个混账教母的态度总是清晰、心灵总是宽容、言辞总是真实,又卡着‘社会危害程度低’的红线,严格按照秘密结社的章程办事。看她赚得盆满钵满吧,她手把手引人上道儿,说她吃得肚皮溜圆呢,她向来又不护食,使得人们拿不准自己究竟正在被她利用还是被她帮助。
&esp;&esp;混血普利希有一种诡异的、获得力量的天赋,她似乎天生就会穿着别人的鞋子走路。她会用‘咱们’形容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,用‘姐妹’营造权力对等的假象,用理性解构所有不利于自身的规则体系——往往到这个时候,坐在她对面的人已经开始犯迷糊,和她同仇敌忾、统一战线了。
&esp;&esp;在这之后,她巧妙地构造基于自身,结合文化历史传统的新规则。理性且温情,包含着她三分假七分真的美好愿景,甚至还很有些哲学意味。趁着对方产生情绪波动,她铺开早已准备好的契约,设立规则约定彼此的行为,接受对方的献祭并给予回馈,亦或者相反。总而言之,她会建立因人而异的循环,让彼此都获得掌控感和安全感,使乌合之众成为某种具备信仰的文化共同体,而她也从中获得力量。
&esp;&esp;正因如此,整个高山半岛都知道教母非法,却从来没有人谴责她不道德,即便血溅在她的脸上,人们也还是认为她底色善良。就连梅那样的大明星,被她忽视至如此地步,都还是选择回到她身边——有时也不怪她的情夫都像回旋镖。她确实是故意的,但她能有什么坏心?还能怎么办呢?当然是原谅她。
&esp;&esp;白马兰懒得对梅垣做出安排,干脆将他空投到隔壁文化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