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。
&esp;&esp;是额头上缠着厚厚纱布、脸色苍白的加仔。他在阿兆的搀扶下,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。
&esp;&esp;看到无比颓丧的大佬和在床上昏睡的阿嫂,他瞬间就红了眼睛。加仔嘴唇哆嗦着,“扑通”一声竟直接跪在了地上,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愧疚:
&esp;&esp;“大佬!对不住!”
&esp;&esp;“是我无用!是我开车不小心!我对不住你!对不住阿嫂!更对不住兰姨!!!”
&esp;&esp;他说着,弯腰就要磕头。
&esp;&esp;雷耀扬猛地睁开眼,看着跪在地上的加仔,眼中闪过一瞬间极其复杂的痛楚。
&esp;&esp;他松开齐诗允的手,站起身走上前,并没有扶起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细佬,只是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:“起身。”
&esp;&esp;“大佬…我……”
&esp;&esp;“我话起身!”
&esp;&esp;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倍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却又很快低沉下去,充满了无尽的倦怠和自厌:
&esp;&esp;“不关你事,也不关任何人事…”
&esp;&esp;他转过身,背对着加仔,肩膀略微向下地塌陷了一瞬:
&esp;&esp;“是我…所有的事,都是冲我来的……”
&esp;&esp;“都是我…连累她们……”
&esp;&esp;雷耀扬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,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自我谴责。
&esp;&esp;他将所有罪责,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。
&esp;&esp;加仔的失误与否,在此刻这巨大的悲剧面前,已经显得微不足道。而这悲剧真正的根源,是他无法摆脱的身份,是他所处的黑暗世界,招来了这场灭顶之灾。
&esp;&esp;寸头男人跪在地上,已然泣不成声。
&esp;&esp;而阿兆默默地将加仔扶了起来,朝他摇了摇头,示意他不要再刺激雷耀扬。
&esp;&esp;须臾,病房内再次陷入死寂,只剩下加仔压抑的抽泣和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。
&esp;&esp;傍晚时分,澳门。
&esp;&esp;一个可以俯瞰整片流光溢彩夜色的奢华套房内,空气里弥漫着雪茄与陈年干邑的醇厚气息。
&esp;&esp;蒋天养斜倚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,漫不经心听着手下从香港传来的最新消息。
&esp;&esp;而当他听到“抢救无效身亡”时,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冷酷而满意的弧线,那笑意,如同地震时龟裂的地缝,森然可怖。
&esp;&esp;“呵,奔雷虎……”
&esp;&esp;男人轻嗤一声,仰头饮尽杯中残酒,琥珀色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滚入胸腔,眼中闪烁着算计与残忍的快意。能如此重创对手,让他感到一种肆意掌控生死的愉悦:
&esp;&esp;“断你一臂,看你还怎么张牙舞爪!”
&esp;&esp;这快意异常鲜明,几乎溢于言表。但旋即,又被一丝清晰的遗憾所覆盖,他轻啧一声,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埋怨:
&esp;&esp;“可惜…真是可惜……撞死的怎么不是雷耀扬本人?或者是他老婆都好?”
&esp;&esp;“若能全部一了百了,那才叫完美。”
&esp;&esp;蒋天养对程啸坤的“失手”极为不满,那废柴,居然没能一次性铲除自己的心腹大患!让他觉得这盘棋下得实在不够痛快。
&esp;&esp;听着这略带惋惜的喋喋不休,一直静立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车宝山缓缓转过身。
&esp;&esp;他伤势已愈,挺拔的身形重新包裹在剪裁合体的西装下,但眼神比以往更加沉稳深邃,仿佛将无数翻涌的情绪强行压缩成了外人不可窥见的隐秘。
&esp;&esp;窗外澳门的璀璨霓虹,在他身后交织成一片迷离的背景,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。
&esp;&esp;“契爷。”
&esp;&esp;他开口,声音平稳,听不出喜怒:
&esp;&esp;“他外母丧命,只是开胃前菜。痛失至亲,足以乱其心神。”
&esp;&esp;“下一步,他只会更疯狂,破绽…也会更多。”
&esp;&esp;男人步履沉稳地走到酒柜旁,为自己斟了半杯威士忌,却没有喝,只是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酒杯,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。
&esp;&esp;然而,在这份极致的冷静之下,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,正悄然在他心底蔓延。
&esp;&esp;方佩兰……
&esp;&esp;那个名字在他脑中掠过,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滞涩感。
&esp;&esp;那是一个与江湖恩怨毫无瓜葛的无辜妇人,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母亲,却意外牵扯进残酷的帮派斗争。
&esp;&esp;车宝山想要摧毁的是雷耀扬,是东英社的嚣张气焰,却从未想过要将这样的普通人,尤其是女人…卷入这血腥的漩涡,成为斗争的牺牲品。
&esp;&esp;这与他预想的,干净利落的复仇,并不一样。
&esp;&esp;这与他内心深处,因那个远在巴黎的身影而始终保留的一丝对“正常”与“良善”的认知,产生了尖锐的冲突。
&esp;&esp;他想到了林舒雯。
&esp;&esp;若是她知道…不,她绝不能知道。
&esp;&esp;这种殃及无辜的肮脏手段,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不齿。因为这份认知就像一根细小的刺,扎在他执行计划的决心中,不致命,却持续地带来隐痛。
&esp;&esp;他迅速将这不合时宜的柔软掐灭,用更坚硬的理智覆盖。
&esp;&esp;成大事者,不拘小节。要怪,只能怪她是雷耀扬的岳母,注定要被牵连。
&esp;&esp;“程啸坤那边,怎么说?”
&esp;&esp;他转移话题,声音依旧平稳,将那一瞬的复杂心绪完美掩藏。
&esp;&esp;而听到这疑问,蒋天养嗤笑一声,语气带着不耐烦和鄙夷:
&esp;&esp;“条废柴?”
&esp;&esp;“比他老豆差天共地!撞完一次就脚软!慌死走慢半步会被人捉到,连夜鼠返来澳门匿埋了!”
&esp;&esp;“居然成日发癫话要再过去,还要搞掂雷耀扬个老婆…痴捻线!”
&esp;&esp;话音落下,车宝山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锋锐。他沉默了片刻后,像是在分析,又像是在告诫般继续说道:
&esp;&esp;“仇恨,是最好的燃料。”
&esp;&esp;“但失控的火,很容易…反噬自身。”
&esp;&esp;他并没有对程啸坤那疯狂且目标明确的计划表示赞同或反对,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。因为他知道,野心勃勃的蒋天养,绝不会仅仅满足于一个